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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里坪窑遗址群位于衡南县廖田镇青冲村窑里坪组。千百年的历史沧桑和社会变革,为廖田镇提供了丰富的文化资源。廖田镇现有省、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处,即,革命胜地桐梓山工农游击队根据地旧址,宋代遗址窑里坪窑。湘江、耒水、舂陵水在境内缓缓流过,山青水秀,历史悠久,如今青冲村仍较好地保存了一些典型的清代民居建筑,规模较大,历史格局、古典风貌较为突出,房子高大气派,窗户、屋檐、廊坊均有镂刻或雕刻各式各样图案纹饰。宋代遗址窑里坪窑就座落在这里。
窑里坪,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魂牵梦萦的地方,在这里有我童年的梦,一山一水都留下我儿时的足迹,一草一木都融入了儿时的记忆。这里遗存有很多的宋代窑址,更让我无比自豪。小时候常到窑里玩耍,有时也会捡一些完整的碗回家,据说用这种碗盛饭菜,到了第二天也不会变味。小时候,只知道这是过去的窑堆,到处都是破败的瓷片,经常刮伤小朋友的脚,因此对这些窑址并没有什么好感。后来我进入文物部门工作,才知道那是宋代的遗存,有着近千年的历史,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文化宝库。可以说,每一座窑址都是一个不朽的丰碑,每一件器物都是先人智慧的结晶。
据《衡南县志》记载,窑里坪窑址群在1956年文物普查发现,分布在耒河靠山坡一带,长约1公里,宽约0.5公里,文化堆积厚约3米。1978年、1987年,曾组织进行过两次试发掘,1996年公布为衡南县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省考古所对窑里坪窑址进行了专题调查,确定尚存窑址12处。
在窑里坪窑址群出土的一块砚台上,镌有铭文“大德三年”。大德是中国历史上元成宗的年号,“大德三年”应为公元1299年。由此可见,在元代,窑里坪窑达到鼎盛时期。从窑内使用的支钉、垫圈、匣钵、垫饼、器托、支座、支柱等窑具和款式、器物特点来看,其烧造年代应始于宋代,兴于元代,终于明代。窑里坪窑产品类型、装饰、装烧方法都与衡山窑相类同,属同一类窑址。衡山窑是宋元时期较为知名的瓷窑,其烧制的粉上彩釉绘花瓷,开创了我国粉上彩釉装饰瓷器的先河。衡山窑的粉彩绘画装饰艺术风格多样,既有粉上彩釉绘花,又有釉下彩和釉上彩,此外还有釉中彩,虽施彩色差较大,但搭配协调。衡山窑刻划装饰艺术内容也非常丰富,有刻花、印花等手法。刻、划的纹饰主要有牡丹纹、莲花纹、菊花纹、缠枝花、鱼纹、文字吉语“金玉满堂”纹等。此外,衡山窑的雕塑装饰艺术也相当精彩,既有浮雕,又有圆雕。浮雕多用莲花瓣装饰,而圆雕则多雕琢动物、果实等纹饰,形态生动,有较高的艺术性。窑里坪窑受其影响,在产品上运用粉上彩釉绘花工艺,传承了衡山窑产品类型、装饰、装烧方法。
窑里坪窑址群窑床结构为民间龙窑,主要产品有碗、盏、碟、高足杯、钵、坛、罐、炉、壶、瓶、砚台等,窑具有平底筒形匣钵和凸底筒形匣钵两种,器壁穿有气孔,碗、盘等套叠装入匣钵内,碗盘之间及碗盘与匣钵之间均用垫圈隔离,多使用支钉叠烧,除个别盘、碗外,绝大部分碗心残留三、五、六个支钉痕,其中圈足很有特色,底沿整齐而折平,底心有圆形凹面。胎色青灰或猪肝色,火候高,修正质粗而类似瓦缸胎,釉色以深酱和漆黑为主,少量青黄、或灰中泛蓝、紫、类似窑变釉,也有素胎不施釉。装饰手法有粉地彩釉绘花、印花、雕塑等,绘花有莲瓣、牡丹、卷叶纹等,常见于壶、瓶、炉腹部和碗的外壁,印花见于碗心,菊花纹较为常见,雕塑仅见于陶仓的神龙与人物。此外,炉的外壁,有类似浮雕的连珠纹。窑里坪窑址群的遗物为民间实用器物,没有纯艺术品类瓷器,这与我们现在的乡镇企业走民间路线,建立自己独特的依托市场的产业王国,是一脉相承的。
宋代是中国陶瓷承前启后、空前发展的一个时期。公元960年,北宋结束五代十国战乱一统中原,休养生息,政局稳定,生产力得到逐步恢复,人们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为宋代制瓷业飞速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在日益增长需求的支撑下,宋代制瓷业得以不断创新、不断繁荣、不断发展。在当时大兴瓷窑风气的带动和辐射下,窑里坪窑得以发展壮大。窑里坪具有很好的烧造、贮存、销售、运输等自然条件:一是当地瓷泥丰富,可就地取材;二是烧窑所用的薪炭等燃料充足;三是濒临耒水,水陆运输通畅、窑群取水用水方便。正是在这一背景下,窑里坪窑应运而生。咱们完全可以想象一下当年的壮观景象:耒河岸边绵延数公里集中各类窑近百座,滔滔河水上百舸争流,商贾云集,百舸争流,该是多么繁华的人间天堂啊。
作为一个窑里坪人,很少有人提起过青冲这个青山绿水环抱的地方,在悠长的历史岁月里,曾有过如此的辉煌。青冲古代的陶瓷业是什么时候兴起的,又为什么衰落和毁灭?这个问题一直都困忧在我心中。
为解这一疑惑,笔者专程回到家乡,对此进行专题研究。这是儿时熟悉的土地,那里的每一栋房子、每一缕阳光、每一丝风、每一滴雨,都能带我走进儿时的记忆。脚步轻轻,怕惊醒了沉睡千年的古窑。当我走过碎瓷片垒成的、茅草丛生的田塍时,依然有不断的脆响,心中也忽然有了一种惶恐的感觉,生怕踩坏了有价值的东西。马子塘山、沿皂山……一个个古窑址上,如今有的已长满了青葱的林木,有的辟出了层层梯田,有的兴水利、建民宅、修猪场,这些对窑址破坏很大,走在田野与窑址间,绿树中点缀青砖灰瓦的房屋,隐隐传来鸡鸣犬吠,渲染出一派牧歌情调。一条机耕路就在古窑址下通过,废陶片等堆积如山,文化的“断层”高耸,构成了壁立的陡丘。我攀上陡丘,碎瓷片、窑具残片俯拾皆是,有沉甸甸的质感。细细找寻,有的青瓷碗、盘、盏等还比较完整,仿佛刚刚出窑,此时我的心绪便穿越时空,与古人谈瓷论道……
走进青冲,走进窑里坪,无处不感受到先人的足迹。文化在这里沉淀,岁月在这里留痕,文明在这里彰显,每一座窑址都是一座陶瓷博物馆,每一片瓷片都是一个神奇的故事,向我们讲诉一个古老的传说,与生命有关,生生不息。就人类的历史而言,一千年不算太长,但也绝对不能算短,但为何这么大规模的窑群,为什么在史书上却鲜有记载? 这真是不应该的疏漏。
为解决这一问题,我同文博界的同行进行过多次探讨,翻阅了大量的史籍。我想,对古窑的考证,除了陶瓷本身以外,还涉及到历史事件、社会、经济和文化种种,需要在大的历史格局中“定位”,才能作出正确的分析判断。即使是推断,也要有根有据。我的思路,也在浩繁的卷帙中,渐渐地清晰起来。
有关资料显示,1138年宋高宗赵构南逃至临安(今浙江杭州)定都,建立南宋政权,北方人口大量南迁,给南方地区带来充足的劳动力,也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丰富的生产经验。随着大量居民南迁,衡南人口大量增加,许多成熟的手工业技艺带入衡南,包含陶瓷业在内的新兴手工业应运而生,衡南经济在短时间内得到迅速发展。那时,自泉溪至耒阳,沿耒水两岸几十公里,窑火连绵,日夜不绝。
在元代时期,因衡南地处荆湘边区,受战争影响不大,社会经济状况较为安定。为了发展陶瓷烧造业,元代统治者对具有一定技术的工匠也很重视,规定免去工匠的一切差科,对他们的技艺实行“世袭制”,既使生产专门化,又使得特殊技艺后继有人。因而窑里坪窑这在个时期得到突飞猛进并达到鼎盛时期。
目前窑里坪窑还没有发现确定为明代的瓷器。元末明初的民窑产品并无明显区别,我们并不能断定窑里坪窑进入明代后就“灰飞烟灭”。但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明代后,窑里坪窑已开始走向衰落。
这是什么原因呢?元末明初,烽火遍地,群雄竞起,争权掠地,刀光剑火,人民惨遭屠戮,两湖是红巾军与元朝军队以及朱元璋厮杀拉锯的主要战场,尤其是湘江、耒水沿岸更是兵家必争之地,造成大量窑床被毁,窑工逃亡,火断烟灭,一片凋零破败。社会动荡不安使衡南的手工艺几乎荒废,其后,明太祖朱元璋实行长达三十年的“劝海禁运”,使通过耒水、湘江转运长江出海的水运线完全中断。三十多年,正好是一代人的时间,人才与传统技艺的流失,使窑里坪窑昔日的辉煌已无法挽回。古窑消弥之处,慢慢长满了青草树木,阳光与南国的豪雨,又把这些碎片浇涛成一个个山丘。随着一座座瓷窑的轰然坍塌,这时衡南的陶瓷业,终于画上了一个悲怆的休止符。
纵观衡南古代的陶瓷业的兴衰,可以发现,衡南的经济发展与对外交流对外开放密切相关。外向型经济历史上就是衡南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耒水滔滔,我们的祖先用他们的聪明才智,用他们的勤劳双手,创造了一个个灿烂的远古文明,给我们留下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然而,随着鼎盛时期的过去,往昔码头、渡口,都慢慢被淤泥淹没,上面杂草众生,不再有四方云动,不再有窑火闪烁,不再有桅樯帆影。
没有留下歌吟,没有留下姓名,悭吝到连地方志,比如历代衡南县志上都没有留下相关记载。他们与泥土和火打交道,火和泥土又凝固成杰出的艺术风景。我为工匠们对艺术的感悟与理解,把生命烧结为无数晶莹器皿而惊叹。那时,工匠们住在简陋的棚屋里,穿着破旧的衣衫,吃着咸鱼腌菜和糙米饭,成天在烟薰火燎中汗流夹背地劳作,生活之艰辛可想而知。在这芸芸众生中,埋藏了多少高手多少奇才,他们与功名无缘,与世俗相隔,烧瓷技艺世代秘传,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来自阳光、来自星辰,来自流云、来自大雁,来自日出日落。天才工匠们的想像力与创造力,在绿水青山与摇漾的火光中,在码头如城的舳舻和工棚敲窗的冷雨间,得到升华。
来源:未知
作者:阳天舒
编辑: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