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高：想给春天写封蜜样甜的信

他会每天出门，确认关好了院门，带好了脑梗塞的药物

摸摸脑门，再回头看看这栋新修的红砖房子

最主要的是防止那些毛孩子闯进院子被蜜蜂蜇了

那些卖回来不到二个月的七箱蜜蜂已分箱成十二箱了

他说，等待有六十箱的模样，他就可以带着蜜蜂们上路了

追着花期，去寻找春天的走向，以及祖国姹紫嫣红的风景

对于养蜂年头，来自于1954年出生的他——那日益疲惫的肉身

他说老了肯定干不动泥水活了，那些搅拌过的砂浆砖块

早已堆积在他的骨骼中凝固如铁。他说，他曾在石塘农中

半耕半读的上完高中，但人生之忧患从识字始

他相信文字中的远方，他憧憬遥不可及的爱情

但贫穷慢慢地吞噬了他的想象力……

后来，扶贫的春风吹绿了响鼓岭的春天

他开始雄心勃发。他说，想给县长写封信：

在梦中，他梦到自己长出了一双坚毅的翅翼

他变成了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为祖国酿蜜……

如今，他现在最牵挂的是他的那些小蜜蜂

他期待祖国的四季繁花似锦：柚子花、枇杷花、五味子花、紫云英花

枣花和桃花，这些不同的花将酿造成不同的蜜

他说，卖蜂蜜绝不能掺假，人要凭着良心做事

他说有花朵的地方就是春天，就有阳光与蜜糖般的生活

他爱着这漫山的野花和嗡嗡的小蜜蜂

爱着响鼓岭下卯冲大屋的风和阳光

他的爱针尖般渺小，但又如此辽阔

◎庚子年春，黄金坪村扶贫手记

江常成，1944年生，十四岁时在龙溪桥大炼钢铁

抡锤捶打石头，那呼呼作响的风箱需十六个壮汉

齐心协力方可完成。那昼夜不歇的劳动场面至今

仍在眼眸前闪现，像寒冬的炉火，温暖一生的寒凉

后来，他担任过村里面的秘书，抓过计划生育、征收过农业税

他无儿无女，与老伴相依为伴，以一双聋耳忽略世事寒凉

忽略屋外的鸟鸣、春笋的拔节声，以及一只蜘蛛在瓦檐下

飘摇不定的生活。他与老伴相依为命，不停地劳作

种水稻、蔬菜，养鸡，喂狗，日子咬着四季轮回渐渐老去

他不再关心家国大事，但他知道党中央的扶贫政策

知道我是个写诗的，像他前世的孩子。每日，在村口的老桑树下

他眺望着蹒跚的夕阳隐入暮色里，期待有人从田埂上走来

陪他们聊聊天、种种菜、薇薇记。他眼睛里模糊的锈逐渐明晰

枯竭的眼眸中盛满了孩子式的依恋。每次，非要送土鸡蛋给我

他那布满褶皱的脸庞舒展开来，露出蛋白质的笑

随后，穿越水光潋滟的梯田，赶往八十一岁的廖自广伯伯家

田埂上盛开着粉紫色的半边莲，野燕麦葳蕤，山坡上的蒲公英白了头

家的低矮瓦屋顶正晒着干莴笋，新翻的马铃薯有泥土的清香

日子泥土般朴实厚重。我像荷尔德林一样热爱这野鸽子般的春天

它们以一种生机勃勃的美向人间致敬。此刻，老人家正在院子里剖篾

准备织造一只鸡笼，要不了多久，院子里就会一片鸡鸣犬吠

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让人贫穷，唯恐老迈的肉身被精神挫败

他们以布满老茧的脚丫与大地耳鬓厮磨，踹开贫穷的大门

春光迎面扑来，竹林里有翠绿的鸟鸣，田野上有随风起舞的稻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