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每年腊月小年后,我的家乡家家户户都要用大米做米豆腐,它润滑鲜嫩、酸辣可口,深受乡亲们喜爱。且米豆腐又谐音“米豆福”,寓意幸福吉祥,所以,乡亲们叫它“米豆福”或“溜豆膏”。
做好“米豆福”过新年,是我们小时候最热烈的期盼,也是对奔波一年、很少闻个鱼肉香味的乡亲们最好回报。
清早,山村一家又一家灶房里冒出来的火光、捣米房的捣米声、以及山村的狗叫声,惊醒弥漫着寒气的黑夜。母亲早早起来,备好干柴、铁锅和锅铲,窸窸窣窣在灶房忙得不亦乐乎。一股属于山村的年味,由此在做“米豆福”的忙碌中拉开了序幕。
做“米豆福”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复杂,但乡亲们仍然每年乐此不疲。
记得有一年腊月小年后的一天晚上,母亲把早早备用的早稻大米淘洗后再用清水泡。第二天天未亮父母亲端起一脸盆大米来到生产队牛栏旁的捣米房。母亲把早稻米倒入石臼,父亲脚踩石杵,石杵不停地插进石臼,母亲卑躬屈膝拨弄石臼里大米,与父亲步骤一致地循环往复,直至大米“粉身碎骨”。不一会,乡亲们陆续手提或肩挑大米,来到捣米房排起了队伍,顿时,狭小的淘米房热闹了,暖和了。
石臼捣米既是累人烦人的体力活,同时又是技术活。捣米时,叔伯们踩石杵动作的快慢要匀,阿姨们才会将分寸拿捏准确、紧跟石杵步伐,拨弄石臼里大米就不会伤人,这样做出来的“米豆福”就白白嫩嫩,终得美味。
为了不误田地的农活,母亲通常是晚饭后或者清早,把米粉子倒入铁锅冷水里,点燃灶炉里的柴火后,手拿锅铲顺一个方向不停歇地搅拌,还要掌握灶炉的火候,直到熟成米糊状时,加入生石灰(碱),再不停地搅拌至能拉成条条丝状,“米豆福”由此诞生。
母亲说,做“米豆福”以早稻米(籼米)为原料最好,不能使用粳米或糯米,因为粳米和糯米的粘性较大,否则,“费力不讨好”;再个是食用碱。母亲选用的是来自深山里的岩石、经过大火燃烧后成为了生石灰,作为食用碱。大米和生石灰的比例同样极为关键,生石灰太多或太少都不行,生石灰过多涩口,过少粘性差,也不行。母亲加生石灰,凭的是眼力和手法,凭的是生活中磨练出来的智慧。她做出来的是有碱香而无碱色的白中含黄的水嫩嫩的“米豆福”,口感好,味道佳。
母亲把做好的“米豆福”,放在灶房里的大铁锅里,为了防备我们和老鼠偷吃,常常用锅盖盖上,再用石块压在上面。
嘴馋的我似乎看懂了了母亲的“狠心”,缠着她又哭又闹,母亲瞪我一眼:“等锅里香味飘出时才能吃!”
我信以为真地守在灶房里,静等它的香味。然而,快到年边了,一丝儿香味都没有。
我如梦初醒,又缠着母亲要吃“米豆福”。母亲似乎不再骗我了,笑道:“明天就有吃的啦。”我高兴得手舞足蹈,直呼母亲“真好”。
第二天,母亲不用菜刀切“米豆福”了,而是用又快又省力的粗线绳。她把线绳一头固定在门框上,另一头抓住右手中,把大块米豆福托在左手掌上,右手拿线绳轻轻在“米豆福”身上纵横交错地划开着,顿时,一个个小小的水嫩嫩“豆腐”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美丽珍珠落入脸盆里。我站在母亲旁边,趁母亲不注意,迅捷从她腋下抓起一个放入嘴里,味道冰凉滑嫩,入口后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母亲似乎没发现我的小动作,我越吃越有劲,吃得口水横流。
母亲端起脸盆里的“米豆福”来到灶房土灶旁,生起火炉,锅铲响成一片。不一会,一股浓郁的香甜味从灶房飘出,母亲一句“吃‘米豆福’喽!”的呼唤声,一下撑开了我们的味蕾,齐刷刷地来到桌边,端起碗“吧唧吧唧”吃得满嘴生津,齿颊留香,真是“太幸福了”。
岁月如梭,世界变化真快。如今做“米豆福”再也不用石臼石杵捣米了,而是用磨粉机磨至成粉;也不用“打早捞夜”做“米豆福”了,大多是从超市购买,而且便宜又好吃,深受人们喜爱。儿时做“米豆福”的场景,只能是定格在记忆中的画面了,在记忆中“欣赏”。
来源:衡南县文联
作者:贺楚建
编辑: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