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小时候家里穷,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但家里再穷,母亲也会每年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在柴火灶旁忙着炒蚕豆、豌豆、花生等,迎接新年的到来。尤其是柴火炒出来的蚕豆,松脆香,且营养价值高。所以,每年春节里它还是我家“团盒”里一道最“出色”的“香货”。
蚕豆好吃,可是想种植出高质量的蚕豆却是不容易的。它要在每年的10月份较暖和而略湿润的气候环境下生长,土壤要比较肥沃的砂质壤土,还要有足够的水资源,但又不能受渍。它不耐寒,也不耐干旱和高温。所以,母亲根据蚕豆的“性格”,在小溪两岸、稻田边角、凹塘空闲处等比较肥沃的砂质壤土,“见缝插针”般开垦自留地。
除了这些气候环境和土壤外,选用蚕豆种子也是种好蚕豆的关键一环,否则会前功尽弃。蚕豆种子是母亲在每年5月份收摘蚕豆时,把采摘下的蚕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后,又在煤油灯下,用一双手选出大粒饱满的蚕豆留作种子。母亲说,这样才能保证种子的纯度和提高种子的发芽率。
每年10月份较温暖的天气,就是母亲忙碌的日子。她每天早去晚归,在自留地播下蚕豆种子,施肥浇水。长出五六片叶时,母亲又是挥锄松土除草、追肥浇水。在开花时节前后,母亲要注意蚕豆苗的分枝情况,分枝多难以结荚,所以母亲常常带着剪刀剪掉多余分枝。经过母亲悉心栽培,第二年4月份,那一排排挺拔的蚕豆茎上挂满了嫩绿的小蚕豆荚,有时母亲把它摘下来,剥掉外壳,里面尽是干净的嫩嫩的蚕豆,宛若冰肌玉脂,不用清水洗,母亲直接把蚕豆放入柴火灶台铁锅里,加入生姜大蒜等佐料翻炒后,鲜嫩的蚕豆便成了我家饭桌上的美味佳肴。到了5月份收摘季节时,那高大挺拔的蚕豆茎居然被挂满了蚕豆荚压弯了腰,春风轻拂,左右摇摆,像是母亲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然而,采摘它却又是母亲的辛苦事。为了有更多时间忙田里的农活,母亲常常是收工后或清早采摘蚕豆。为了蚕豆的纯洁,为了我们的身体健康,母亲从不打农药,所以,母亲采摘蚕豆时,即使她穿了长衣长裤,手脚仍然被虫子叮咬得又红又肿,奇痒难忍。但蚕豆似乎懂得母亲的艰辛与不易,它为了防止虫子与灰尘侵入蚕豆体内,在它开花慢慢结果时,便开始把一粒粒“小不点”的蚕豆包裹在豆荚中。
那时我家人口多,有时口粮不够,母亲就采摘大一点的蚕豆荚,一家人围在一起剥蚕豆,把嫩嫩的蚕豆与大米一起,放入铁锅里煮成“蚕米饭”,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母亲除了留下一部分蚕豆接济粮食不足外,剩下的用蛇皮袋装好,再用绳子把袋子口扎紧,放入谷仓里。到了腊月“二十三炒蚕豆”这一天,母亲早早地起床,把早已备好的河沙放入柴火灶上铁锅里,待沙子滚烫起轻烟时,再放入蚕豆,用锅铲不停地翻动。母亲说,不能放太多,不然炒不熟。
那时条件好点的家庭,用菜油炸。但我家人口多、开支大,母亲便选用河里的沙子。沙子是母亲夏天从河里筛选出来的细沙,晒干后用陶罐装好,到了腊月炒蚕豆时,不起眼的沙子就大显身手了,真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滚烫的沙子,挟带着蚕豆随锅铲上下翻滚,让蚕豆均匀受热,不但不会“烧坏”而且又松又脆,炒出来的蚕豆不亚于油炸的蚕豆。
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的炸响从锅里响起,那是蚕豆找到了自己的“天堂”,在欢快地蹦跳“开花”。母亲见它们个个“成熟”了,便拿起铁丝网状圆形的筛子,快速将沙子与蚕豆捞起,然后将沙子筛出,留下颗颗饱满、粒粒酥脆、个个咧嘴微笑的蚕豆。看得我舌底生津,直咽口水,竟有些佩服母亲。
母亲抓起一把烫手的蚕豆分散站在灶台周围的我们,接着又炒下一锅。早已垂涎欲滴的我们不顾烫手的蚕豆,急不可耐地放入嘴里,上下牙一嗑,吐出薄薄的外壳,留下酥脆香的蚕豆在口中细咀慢嚼,直呼“过瘾”。我们家的年味就这样在锅里的香甜味中和一家人嗑蚕豆声中弥漫开来。
来源:衡南县文联
作者:贺楚建
编辑: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