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有一种树,树冠高大,树叶宽阔,人们称它“梧桐树”或“泡桐树”。这种树在我的家乡湖南衡阳是很普遍的,房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有它的身影,生长速度快,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就算石头缝里有点土,它都能生根成长。一到春天,地里的野草疯长,梧桐树也萌发了新的花苞。因品种的不同,各地的梧桐花花期也不尽相同,家乡的梧桐花通常是在4月中旬到5月下旬开花,花期大约1个多月。泡桐树是先开花后长叶,在积蓄了一冬的能量后,每一棵梧桐树都向外尽力伸展着它的枝条,枝干上逐渐长出了一簇簇黑色的梧桐籽,籽的顶端悄悄长出了花苞。随着春风轻柔的抚弄,花苞在慢慢地绽放,不出数日便会完全盛开,当每一棵树的枝头上都开满了梧桐花时,满目繁花的盛景不免令人惊叹大自然的神奇,整个村庄仿佛置身于梧桐花的海洋,空气中充溢着梧桐花独特的花香气味,满目所及树树繁花似锦,这一刻的故乡便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格外温馨美好。
春风常常伴着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凉丝丝的风儿不冷不热,气候温润得恰到好处。四月花期一到,梧桐花便成为了村庄、山野最原始野性的一道风景,山林和田野变成了梧桐花的海洋,这个时节,最适宜看桐花、赏桐花。梧桐树见花不见叶,开出的桐花颜色多样,通常有白色、浅紫色和浅红色,它们一个个小巧玲珑,形状似喇叭,挂在梧桐籽的顶部,呈现出不同的姿态,这些花团“聚如一团火,散似满天星,”像极了故乡勤劳朴素的人们,老百姓赋予它最亲切的叫法——“泡桐花”,显然,这叫法让桐花多了一份乡土气,看到这种花,便会想到远方的家乡。
记得小时候,我家屋前房后就有好几棵梧桐树,大小不等,但它们却让我记忆深刻:有一棵梧桐树就长在房子屋角,已经生长了多年,树冠张开来像一把大伞,把老屋尽揽入怀,树杆笔直粗壮,枝桠似老人手上的青筋一般盘龙错节,层层叠叠的树叶密集堆砌。盛夏时节,梧桐树努力张开它的伞盖,为辛勤劳作的人们遮风蔽雨,乡亲们都会选择在我家的梧桐树下纳凉避暑,谈论着各家的种养收成,诉说着村里的家长里短,任凭光阴慢慢流逝。父亲总会在田地劳作过后搬来一张竹椅,选上一处阴凉地,躺在竹椅上乘凉,感受轻风吹拂,闻听虫声鸣唱,蜜蜂嗡嗡……在这样的氛围中,父亲就会全身心放松下来,瞬间便响起了沉稳的鼾声,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了。每当阳光灿烂的时候,勤劳的母亲就会洗衣晾被,用树枝利索地绑成一个三角架,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再架上一根竹篙,将被服、衣服抖放平整再晾晒在竹篙上面。而我更多的是好奇和无聊,看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留下斑点,我会仔细观察斑点的形状和不同,我儿时的岁月大多沉浸在“数斑点”的日子。偶尔也会被梧桐树叶背面的大青虫所惊吓,惊吓过后,大青虫要不被拾去喂鸡鸭,要不就会横死在我的乱棍之下,总之下场凄惨。天气好时,我会在树下观察蚂蚁的运食和挪窝,看蜂蝶翩飞起舞。四月初,梧桐树开花了,我时常出神地看着那些树、那些花,闻着淡淡的花香,憧憬着将来。而在雨天时,桐花与树叶被雨水无情地打落,这个时候,我会捡拾并收集那些已经凋零了的泡桐花,将残花扫进垃圾坑内,来个集体花葬仪式,让它们成为家里来年农作物的养分。
当梧桐花日渐凋零,树下落英缤纷,飘落的桐花堆积着并被泥土不经意地覆盖,零落成了花泥,让人不觉惋惜。随着桐花的凋零,梧桐树的树叶也渐渐地冒出了嫩芽,当桐花落尽后,梧桐树便摇身一变,将一身花衣变换成了绿装,这绿装随季节而变更,从嫩绿、浅绿变成了深绿和墨绿。直至秋天来临,梧桐树叶逐渐褪去了绿装,换成了一身黄叶,在秋风的肆虐中,黄叶飘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颤抖,干枯的枝叶像是垂暮的老人,既荒凉,又悲壮。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桐花生命短暂让人惋惜,但新旧交替,花叶轮回,同样让人心生期待。待来年,梧桐树又将重复它的使命:开花、萌芽、长叶、变装、落叶……周而复始、倦而不怠、生生不息。
梧桐树是湘南地区最普通的存在,它们随遇而安,从不挑剔环境,从来就不尊贵,就像艰苦朴素的乡亲们。后来,那棵梧桐树被父亲砍掉并踞成了木板,梧桐树没有了,老屋也成为了我梦境中的常客。如今,父亲母亲都已相继辞世,“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愁绪总让人感觉到莫名的伤感。可惜时光总是无法倒流,每当四月桐花盛开时,我便会不自觉想起家乡和亲人,想起梧桐树下难忘的快乐旧时光。
来源:衡南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刘幼翠
编辑:胡君